沈微然

既然要读经，那就不能不先解读经题，看懂经题是读懂一部经典的第一道门槛。那么先让我们来解读一下经题，《福寿论》全称《唐太古妙应孙真人福寿论》。可以说这篇经题里包含的信息是很详细的。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来看，首先就是我们通常简化保留的最后三个字“福寿论”，是全篇经典的内容核心。那么是谁留下的这篇经典呢？就是这位“唐太古妙应孙真人”。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圣号似乎并不熟悉，但是如果说到“药王”，这个名号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错这位孙祖师就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孙思邈祖师降世于隋唐，以医道闻名天下，可以说是救病医疾，活人无数，更留下诸多如《千金要方》、《千金翼方》这样的医学著作，成为中国乃至世界医学界的宝贵经验与文化遗产。这篇《福寿论》同样也是孙思邈祖师留给世间大众的经典文字之一，值得大众深思细读。

福者备也，百顺之名；寿者久也，长生之名。福寿双全可以说是大多数世间人最质朴的人生关切，幸福多一点，人生多一点乐趣，生命久一分，人生久一分天伦。但是世人最向往的东西往往是世间最难得到的东西，所以世人也总是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力感而把这一切都丢给天命，仿佛自己成为了一个完全被动的消极等待者，等待着福寿祸夭不论好坏从天而降。但是孙思邈祖师作为医道大圣却并不这么看，认为世人对待福寿的态度应该是积极求索的，主动的营造自身福寿双全的主观条件，同时又不否定天命的客观作用，这样一来，人即使不能长生永生，至少可以保生全寿，要尽人事而后听天命。那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保生全寿呢？那接下来我们就来细谈一下人如何才能积极地求索保生全寿的道理。

人要保生、养生乃至长生，那么就要有三大健康，第一、生理健康。指的就是我们的身体，一身五脏六腑筋骨皮囊，这是我们作为人可见可触的部分，是生命存续的基本载体，我们的精神与灵魂都要装在这一副躯壳里头，通常的治病疗伤、养生保健就是针对这一副躯壳来进行的，当然我们都知道著述这篇《福寿论》的孙思邈祖师可以说是这方面公认的权威人士了；第二、心理健康，往深一点说呢？还有精神健康。这个就涉及到我们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范围了，但是谁要是忽视了它，后果也会很严重，在现代社会已经非常关注这个问题了，既然我们知道心理和精神也会生病，所以也是需要保养治疗的，现在我们讲很多人亚健康，主要问题就是心理健康，什么抑郁、焦虑、精神分裂，轻的影响自我的身心，甚至自残自杀，重了可能祸害社会危害公共安全。道教讲养生是悠久的历史传统，历来讲究的就是身心俱养，例子太多就不多赘述。说到这里可能有人就会想了，这个人不就是生理和心理两方面么？哪里还有第三种。其实恰恰是这第三种最为重要，是什么呢？我把它叫做神魂健康。

这个人的身体可以健身保健打针动手术、心理也可以怡情养性吃药控激素，那说起神魂好像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无从入手，怎么会有病呢？但是道教就会告诉你还真有，有什么病呢？我们叫它“夺纪减算”。什么是“纪算”，道教的诸多经典都反复提到这个问题，《太上感应篇》就讲了：“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又说：“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个“纪算”与人的阳寿长短有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就是人的寿元本身，一纪是十二年，一算就是百日，如果被夺纪减算，也就意味着人的阳寿跟着变短，福泽也会变少。而在《福寿论》里，孙思邈祖师也同样提到了“纪算”的问题，认为算尽则人死，算有余则人活，所以要保生全寿的基础就是减少甚至不要被夺纪减算。既然“减算”是造成人不能保生全寿的病症，而我们又要阻止病症的发生，那我们就要找到病因去消灭它。孙思邈祖师就在《福寿论》里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病因，这个导致“夺纪减算”的病因就叫做“非分”，什么是“非分”呢？世间万事万物每一个个体都具有其素分，超过其素分的就叫分外，所以依此来说，“非分”大致上就是两点要素，其一，人占有了非其素分所应有，其二，人作为了非其素分所应为。孙祖师还很严谨的按照世间大众的具体表现做了细分，以便世间大众都能更加直观的明辨牢记。文内列举了人的九种“非分”，分别是“官爵之非分”、“车马之非分”、“妻妾之非分”、“童仆之非分”、“屋宇之非分”、“粟帛之非分”、“衣食之非分”、“饮食之非分”、“货易之非分”。

我们仔细看看孙祖师写的这段病因，有人可能就会觉得，哎呀，这个看上去很多都是老黄历了嘛，现在好像不怎么适用啊，什么官爵，现在都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什么车马，都是汽车摩托车满街跑，要不摩拜健康环保，谁还骑马驾车跑；什么妻妾，现在只有妻好不好，家中一面红旗永不倒；什么童仆，就更不用讲了这个现在违法；什么屋宇，这个咱们现在房产证上好像还有年限的，也不流行雕梁画栋了；不过房价问题咱们就不提了对不对，反正我买不起，说多了都是泪。

但是真的就不同了吗？依我看不是这样的。没错，孙祖师写《福寿论》估计得是唐代，现代社会和千百年前确实已经很不一样了，但是社会行为的逻辑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可能具体体现的事物发生了改变，但该得什么病还是得什么病。就拿这个“妻妾之非分”来说吧，现在有吗？也有。不能光明正大的纳妾，就包二养三嘛。曾经我认识一个广东富商，关系算挺近的，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他人已经不在了，年不到刚半百而已，不是倒在工作台前，而是倒在女人堆里。曾经有个香港的算命先生说他一生要娶八个老婆，所以他就认认真真、寻寻觅觅、各种手段齐上，真的找了八个，结果可想而知了，哪还有多少精力想生意的事情，整天游走在石榴裙下，吃穿用度也可以说极其奢侈，搞得气血亏虚，病痛缠身，最后被自己的一群妻妾们折腾的心梗而终，积累半生偌大的家产也在一夜之间被弄得分崩离析化作乌有。这难道不正是丝毫不差的印证了孙思邈祖师在经文里所说的吗？所爱即多，那就一定会骄奢淫逸并用，富者短命不是因其拥有的财富，而是因为过分的奢侈淫逸，导致寿元减少，这是天道在不足与有余之间自然的平抑。

再举几个最近比较与时俱进且又浅显直接的例子，比如说前几年比较火的肾五肾六，当然估计最近可能还会有肾X，什么叫肾五肾六？就是调侃一些人当时苹果新款手机上市的时候买不起，那怎么办呢？卖肾。为了买台手机卖肾，这也是荒唐到让人无语的事情，只能说是“呜呼，无法可想”。不知道那些当时为了买手机把肾卖了的几位，现在那台肾换的手机是不是还在用，反正那个腰子是肯定用不上了。这是不是“非分”呢？肯定是，那是什么非分呢？那就是拥有超出自己素分所应当有的东西，为自己素分不当为的奢侈，当无法以自己素分之资本去获得的时候，那就用切割自身血肉的邪道来支持自己的非分奢侈，如同杀鸡取卵，自然对自己的福寿的伤害那是一个简单明快。再比如今年的一个话题叫做机动车道暴走团，本来就暴走运动来讲也算是运动健身养生保健的好事情，但是霸占机动车道甚至高速公路妨害正常道路交通甚至妨害公共安全就有问题了，还要求政府每天为他们压马路活动封路限行，甚至用暴力手段侵害正常使用机动车道的驾驶员，结果今年七月一次暴走团车祸，一死多伤，这又是不是“非分”呢？生命可贵啊，为什么要去霸占自己不该走的路呢？出了死伤又怨政府。福者，造善之积，祸者，造不善之积，守分是为善的基本行为，惜福守分自然就能尽可能的减少和远离灾祸。

反观这一切，我们归根溯源的来看这个“非分”的病因，孙思邈祖师给我们留下这么多文字，其实就是三点，只要能领悟和践行这三点，就能杜绝一切的非分，从而达到保生全寿。至于是哪三点呢？我们还是得去问我们的太上道祖，道祖言：“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没错，就是这慈、俭和不为天下先。这是不论放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不变的法则。而这人世间的一切“非分”都是源自于对这太上三宝的背离。同时孙真人认为“夺纪减算”的神魂之病是可以治好的，失去的“纪算”也是可以补回来的，以太上三宝为根本，慈以待人、俭以待物，能捨能让去除一切“非分”，自然能够去除病因，然后如《福寿论》最后所说“人若奉阴德而不欺”认识和弥补自己原来的过失，诚心忏悔，造阴功善举，定能富贵不失、灾祸不扰，保全天年，福寿自然绵延不绝。

（作者为中国道教学院2016级研究生班学员）